大吉影单|《静静的嘛呢石》:不一样的藏地生活

《静静的嘛呢石》2005年 编剧、导演:万玛才旦

 

  在《静静的嘛呢石》之前,万玛才旦这个名字,还没有完全跟“导演”联系起来,他曾是小学老师—— 白天应付吵吵嚷嚷的学生,晚上学校只剩他一个人,没有电视机更没有网络,惟一能排遣内心孤独的事,就是读书写作。四年后,他放弃“铁饭碗”去兰州上大学,在当时当地引起轰动。大学期间,他一直研习藏汉文学互译,说起来和电影好像也没什么关系。

  “直到碰上一个基金会的资助项目,专门赞助藏族的学生,去学习一些比较新的专业。那个时候很少藏人学电影,我申请说我特别想学电影,申请马上就批下来了。”从那时起,万玛导演开启了新的人生阶段——去北京学电影。

  在电影学院期间,万玛导演先是拍了毕业作品短片版《静静的嘛呢石》,在国际上拿了奖项,获得几万块奖金,他便拿奖金买了一台DV,把这部短片扩拍成长片,片名仍是《静静的嘛呢石》,这是他的第一部长片作品。2005年,万玛导演凭借此片获得了金鸡奖“最佳导演处女作奖”,那一年,刚好也是中国电影诞生一百周年。据说,影片获奖的消息传回藏地时,很多乡亲们非常高兴,甚至有人高兴得把电视机都砸了。

 01、令人着迷的电视机,让人感动的师徒情 

  在《静静的嘛呢石》里,电视机好像才是真正的主角,生活、故事、寓言,一切都围绕着电视机的到来得以展开:小孩子们魂牵梦绕,大人们喜闻乐道,神圣神秘的寺院,寻常普通的人家,都在发生着改变。上世纪九十年代,电视机在藏区尚未普及,而电视里呈现出来的生龙活虎,却令人欲罢不能。于是,去别人家“蹭电视”看,“举全家之力”买来第一台电视机的喜悦,这些我们熟悉的场景,通过影片又一次真实、鲜活起来。万玛导演还融入了自己的童年回忆——在他小时候,有个水利队驻扎在他的家乡,听说水利队有台电视机,很多人会跑很远的路,只为一睹那个发光的、小小的荧幕,可见电视机对人们的吸引力有多大。

  影片前半段,围绕着“小喇嘛迷恋电视机”展开:年三十,去小活佛家干活,一边擦桌子一边摩挲着电视机和遥控器,满眼喜爱;将兜里全部的羊节骨全部送给小活佛,只为“鼓动”小活佛请求经师给他俩放电视;爸爸来寺院接他回家,得知家里也添置了电视机、VCD机和全套“唐僧喇嘛的故事”,他兴奋极了。对了,那套“唐僧喇嘛的故事”VCD,就是我们熟知的87版电视剧《西游记》。

小喇嘛被电视机深深吸引着

  故事叙述到这里,人物的情感驱动,发生了一些微妙变化——尽管,小喇嘛被电视机强烈吸引着,可最让他心心念念的,是自己的师父老喇嘛。他惦记着师父,想让师父也能看到电视。因为唐僧喇嘛的故事,师父讲述无数遍了。所以小喇嘛央求父亲,允许他带着电视机和光碟,尽快回到寺院,好让师父老喇嘛也能一饱眼福。父亲终于答应小喇嘛的请求,打包好了机器和光碟,提前送他回寺院。师父远远地看见提前回来的小喇嘛,赶紧迎上前去问道:“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?”父亲将马背上的电视机卸下,笑着说:“您的小喇嘛惦记您呀!”小喇嘛腼腆又激动地笑了,红红的脸,干净的白牙。他一句话也没说,但千言万语都在明亮的眼神里这个场景台词很少,人物的动作幅度也不大,但情感流动却十分明晰,特别动人。

 

 02、潇洒的华尔贡,夕阳下的“阿克班玛” ,伙伴啊你可还记得我 

  在神圣的寺院中,小喇嘛虽然是出家人身份,但仍有属于孩子的好奇和天真,能让他开心的事,莫过于听收音机、看电视、玩游戏,盼着回家和弟弟妹妹们玩耍,还有跟同龄的小喇嘛伙伴们,“炫耀”自己的见闻……年三十,小喇嘛遇到了其他小喇嘛,大家问他,在小活佛家看到了电视没有(这是伙伴们共同关心的话题),小喇嘛骄傲的对同伴们说,不仅看了电视,还看到了华尔贡的弹唱。小喇嘛心里清楚,这会让同伴们羡慕,因为大家都觉得“长长的头发、两撇小胡子、高高的鼻梁,还穿着女人的花衣裳”的华尔贡潇洒极了。说到动情处,小喇嘛学着华尔贡唱起了那首《阿克班玛》,同伴们也被感染,一群小小少年就这样抱着扁担,站在夕阳里动情地唱着,笑着。

小喇嘛和伙伴们

  小小科普一下:小喇嘛口中的“华尔贡”是一名藏地医师,也被誉为“雪域弹唱之王”,他弹奏的旋律至今在雪域高原悠远传唱。多年前,医生华尔贡不仅为人们治病,也为大家弹唱,弹唱时的华尔贡,一改平日的少言寡语,如同电影里小喇嘛,神采飞扬。而那首《阿克班玛》,是他写给连襟班玛的歌,抒发令人难忘的手足伙伴之情。在草原上寒冷的日子里,他们哥俩儿在琴声里结下了深厚的情谊,后来班玛被调去远方工作,不得不和知音华尔贡告别,据说多年后,兄弟俩唱起《阿克班玛》还是会热泪盈眶——

 

《阿克班玛》歌词

 

阿克班玛,你是展翅翱翔的雄鹰,

飞向云端是蓝天的荣耀,

飞落悬崖是山峰的骄傲,

没有你,心里总是空空荡荡;

阿克班玛,你是金色羽毛的鸳鸯,

漫步湖边是绿茵的荣耀,

嬉戏水面是湖泊的骄傲,

没有你,心里总是空空荡荡;

阿克班玛,你是雄壮威武的汉子,

转身离去是村庄的荣耀,

回头走来是同伴的骄傲,

没有你,心里总是空空荡荡。

  相比电视机,这首歌更像一条暗线,贯穿多条代表“手足、伙伴”的人物关系线,当华尔贡风度翩翩的亮相,当《阿克班玛》的旋律响起,那些记录兄弟情、手足情的瞬间,就会像灿烂的星光,在夜空中一一亮起:你会看到,小喇嘛和伙伴们站在路边抱着扁担,神采飞扬地唱着《阿克班玛》;会看到小喇嘛和弟弟妹妹,找哥哥要钱去看录像,尽管当时哥哥正在舞台上演着《智美更登》;还会看到小喇嘛和弟弟在屋顶踢毽子、坐在屋檐上翻看课本,弟弟认真地许诺长大要去大城市,赚了钱要给哥哥买东西,还很仗义地问哥哥有什么愿望。小喇嘛笑笑说:我就想要一台小小的电视机,让师父也能看看。除了这些少年、小孩子天真的伙伴情谊,也许还能看到刻石老人索巴,正和自己的老伙伴——即小喇嘛的爷爷,坐在一起说说笑笑,回忆这些年的友情……

 

03、老人的智慧与慈悲,像嘛呢堆守护着所有人

  说到刻石老人和小喇嘛的爷爷,以及老喇嘛等老人的人物形象,不难发现,在万玛导演的影片里,或者说在藏地的传统中,“敬老”是很重要的元素,这部片子里的三位老人,他们都有自己坚定的信仰,谦逊、祥和,心中充满慈悲。

  第一位老人,老喇嘛。他是小喇嘛的师父,生活上教导小喇嘛,信仰上引领小喇嘛。修行时他是严厉的,叮嘱小喇嘛擦灯要仔细,告诫他“好好擦灯,长大就变智慧”;生活上关心小喇嘛,要求他好好吃饭,否则“夜里阎王爷会来称人的重量,不够秤的魂会被勾走”。这些细碎的生活场景,大概就像在普通人家里,祖父鼓励小孩子“好好读书,长大会出人头地”,或者吓唬小孩子“一定要好好吃饭,要不会被大灰狼抓走”。

  当小喇嘛父亲担心地问道“把电视机带到寺院会不会影响不好?”老喇嘛宽慰他们父子,正值过年没什么人,让他们放心;当小喇嘛父亲收拾电视机VCD准备回家,老喇嘛看着失落的小喇嘛,就将挂在墙上的自己一直宝贝着的收音机取下来,送给了他。就如同《智美更登》里的王子,为了行善把妻儿和自己的眼睛都施舍给了别人,小喇嘛惦记着师父,师父也同样爱惜着小喇嘛,他们最动人的动作就在于相互“给予”。

  第二位老人,刻石老人索巴,村里唯一的嘛呢石刻石手艺人。他是小喇嘛爷爷的老友,也是村中唯一的刻石手艺人。老人与儿子的关系紧张,因为儿子不愿继承刻石手艺,跑去拉萨做生意,而常年独居的老人,为了不让自己闲下来,手里刻石的活儿一直没停过,哪怕是大年初一。刻石老人看重情义和承诺,看似随口应允要为小喇嘛刻一块六字真言带回寺院,直到生命终结前,那块承诺下来的石板也还在雕刻中。而答应小喇嘛爷爷要去家里小住几日的承诺、只在心里悄悄想过去拉萨的愿望,却真的没有机会了。

 

  第三位老人,小喇嘛的爷爷。相比刻石老人命运的戏剧性,小喇嘛的爷爷则是一位寻常人家的老人——当孙儿们想偷偷看电视时,他充当放哨把风人;当小喇嘛提出想把电视带去寺院时,爷爷夸奖他的善心,并在爸爸念叨“你一个小喇嘛,这么不安心”时,是爷爷“出手相助”,帮着一起劝爸爸,最终才同意将电视带到寺院去。不论是在寺院还是家庭,在信仰或是日常,老人们被尊重着、保护着,而老人们的“存在”,就像是在风沙岁月中长久伫立着的嘛呢石堆,沉默、平和,让人感受到无比的安定,因为他们是智慧、是生命,是信仰在人间的真实体现。

  最后,再分享一个关于万玛导演的的“彩蛋”。今年夏天,藏族青年导演久美成烈的作品《一个和四个》在first影展上大获好评,这不仅是久美导演的处女作,也是他作为应届毕业生的“毕业作品”,映后,大家热烈讨论着。人群中,万玛导演安静地坐着,仍保持着和以往相同的微笑。有人就问万玛导演,怎么看待这部处女作?万玛导演淡淡一笑,停顿了一会儿,“骄傲”地说了一句:“我可也是应届毕业就有作品呢!”大家听完,发出会心的笑声——万玛导演口中的那部“应届毕业作品”就是电影《静静的嘛呢石》。

特别顾问 | 探花

文字 | 大吉编辑部 

图片 | 《静静的嘛呢石》电影剧照

☆ 如果您有合作需求,请于下方留言框,写下您的联系方式及合作需求
☆ 如果您有想要递交的剧本作品,请将剧本以邮件附件方式送给我们

发表回复

您的邮箱地址不会被公开。 必填项已用 * 标注

CAPTCHAis initialing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