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吉影单|《福冈》物语:人生如寄,放轻松
《福冈》 2019 | 编剧、导演:张律
01、“爱较劲”的男人
“男女这个事儿真的搞不明白。因为搞不明白,所以老去搞一搞,但是真的搞不定。这个电影里就是说这两个大叔,这么多年,二十多年也搞不定。但是,这种虽然搞不明白但是他们还想搞明白的劲儿会触动我。80年代过来的人,有特别(让人)讨厌的地方,就是这种较劲儿,但是他们最可爱的地方也是这种较劲儿。” by 张律
明着演多角男女情感纠葛,暗地里讲男性之间的张力——这种探讨人物关系的方式,在张律导演的电影里不罕见。单纯讨论男人和男人之间的关系,也许会让观众觉得无趣,谁要看两个直男拉扯人际关系?可一旦加入多角的情感元素,故事就变得错综复杂,人物更是鲜活许多。
那些男性角色们,大多深沉寡言,内心情感丰富,有一种爱较劲的“轴”感,在现实中似乎很罕见。比如,在《春梦》里,表面是三个男人为追女神争风吃醋,其实是三个底层小人物的相互依存;《漫长的告白》,表面上讲的是三个青梅竹马的马拉松式暧昧,其实是性格迥异的兄弟俩的不同人生路;在《庆州》,故事的明线是男主的他乡艳遇,其实是追忆当年兄弟,抒发物是人非的慨叹;而《咏鹅》,在男主情感表达的障碍里,前有女主前夫,后有女主刚接触的暧昧对象,相互纠缠,欲说还休。
至于《福冈》,则更加深入地讲述了两个男性的心路和关系起伏 。他们年少时形影不离 ,惺惺相惜,成年后有决裂也有和解。虽然快三十年没联系,但他们从未在彼此的心里消失,这样的关系超脱了普通的兄弟情,却又不是狭义的同性情愫,他们更像是一个双生灵魂,相聚后分离,飘飘散散,终究是要再度重聚。
两个一直斗嘴“相爱相杀”的大叔
《福冈》的故事情节很简单:宰文大叔邂逅年轻女孩素丹,相约共赴福冈,寻找决裂多年的好友海骁。最终,宰文和海骁共释前嫌重归于好,同时也达成了自我和解。不用把这电影当常规的三角恋爱情来看,否则你会持续在“摸不着头脑”的困惑中,不断发问:现在是谁在说话?这个人/东西怎么突然出现在这?这合理吗??这可能吗???
放松下来,用心感受,也许你会在某个会心一笑之时,想起自己的某段回忆,或者某个人。
有人说,《福冈》整部电影可能是宰文的一个梦,一个怀念过去、长不大的少年,无论多大年龄,无论经历了多少岁月,仍然执着于“搞不明白“的人和事,这种较劲儿让他显得和世界格格不入,甚至脱节,但也是因为这种较劲儿,才是他的可爱之处。
02、“小心眼”的男人
“女性有非常非常宽容的地方,当然也有人说女人小心眼,这些都是表皮的东西,这都是由男性社会造成的。实际上女性内心是非常宽广、非常坚定的。而男人是相反的,表面上很霸气,实际上心眼小得不行,基本上男人是不坚定的。当然有女人在的话,男人也会变得宽广,也能够坚定。” by 张律
“女儿是水作的骨肉,男人是泥作的骨肉”,这是《红楼梦》第二回中,冷子兴向贾雨村介绍宝玉的时候,转述宝玉说过的一句话。张律导演的作品里,女性是灵气的风景,没有浓妆华服,但有出众的干净气质,让人无法忽视。她们坚强安静,内心宽广,明显看得出这些角色是被导演“偏爱”着的。
据说这个月亮灯,是“即兴创作”
而出现在他作品中的男性角色,虽好似贾宝玉口中那“泥做的骨肉”,但也不至于“浊臭”,因为这些男性不时释放出柔软的气息,展示了生活中常常被人忽视的细腻。比如《福冈》虽有两位男性主角,但他们好像长着两幅面孔的双生灵魂。女主角素丹吐槽俩人:“我现在明白了,宰文大叔和海骁大叔,一模一样。”
两人的确很像,同样闷骚、同样热血,又同样的“old fashion”:在大学的青春岁月,俩人一同参加戏剧社,都热爱尹东柱的诗,并常常在半夜跟对方通电话;一起玩看似无聊的小游戏,一整夜不睡,一整天不烦;甚至,他们共同爱上了一位女孩顺伊……
正是顺伊这个“不稳定因素”的出现,打破了原先俩人的共振频率:他们一起爱顺伊,顺伊也同时爱上了他们俩,在三人艰难摊牌后,顺伊退学消失了,直到如今,俩人年近半百都还单身,只因多年前那难忘一人,春宵一夜。决裂后的俩人天各一方,28年里孤独地守着自家店铺,固执地不和对方联系。用现代流行语来讲,大概这就是“世另我”,世界上的另一个我。
所以,这两个男人对顺伊,不仅爱慕的方式一样,告别的方式一样,甚至怀念的方式也仍然一样——海骁偷偷翻了顺伊的学籍卡,查到顺伊的原籍是福冈,于是独自来到福冈,开了家居酒屋。而宰文,则悄没声儿地经营着顺伊当年常去的、学校门口那家旧书店,俩人期待着用不一样的方式,却相同的憧憬,守护着跟顺伊的一丝关联:也许某天自己能在福冈街头与她重逢,也许某天能看到她再次走进自己的书店。
素丹一针见血的指出:“就因为你们一模一样,所以顺伊阿姨同时爱上你们,又同时离开你们。”可是,宰文坚决不承认顺伊同时爱着他们两人,在他心里,爱并不能分享,而这,也正是他与海骁间的芥蒂。
影片中有个细节,在海骁的居酒屋里,当“哑巴”客人提议要给大家念一首诗的时候,海骁与宰文忽然对视,并脱口而出:尹东柱。这是俩人无方法抗拒的、骨子里灵魂里的默契,只是说完之后,互相白了对方一眼,似乎很嫌弃彼此间的这份默契。
海骁大叔的店里,墙上贴着尹东柱的诗
03、“长不大”的男人
这是影片里的神来之笔:在福冈街头的一处咖啡馆,宰文、海骁相对而坐,他们身旁的墙壁上,贴着一张巨大的、让人难以忽视的电影海报,正是电影《弗兰西丝·哈》。
据说当时拍片时,那个咖啡馆的老板特意强调店里墙上的海报不能动,但说起来也巧,主角们坐在这张海报之下,如果你恰好又看过《弗兰西丝·哈》,可能会以为这张海报是道具组的刻意安排。因为两部电影有着微妙的相似之处:《福冈》是男性之间的关系,《弗兰西丝·哈》是女性关系,之所以冠以“关系”来描述,是因为单薄的友情或爱情都无法贴在这两部电影之上。
在《弗兰西丝·哈》里,有一段女主角弗兰西丝非常经典的独白,一段关于“理想关系”的描述,有人觉得这是描述灵魂伴侣,但它更像是自我接纳,也许外部世界并没有别人,世界上最深的接纳可能恰好来自被忽略的自我——
“你和一个人在一起的时候,有这样的瞬间。他知道你爱着他,你也知道他也爱你。当你们身处一个派对,都在跟不同的其他人说着话,都在开心地笑着。这时候你望向屋子的另一边,然后你们两个人的目光交汇了……并不是那种占有的意思,也不是那种色眯眯的眼神,只是因为那就是你生命中的那个人。这很好笑也很伤感,因为生命总会结束,但你眼前的这个神秘世界就在你面前出现着,公开地、毫无征兆地出现了,没有其他人知道。就像人们说宇宙中还有其他维度的存在,它就在我们身边,但我们看不到……”——电影《弗兰西丝·哈》台词
在《福冈》里,两位男主——“一模一样”的两个人之间,也有种灵魂互动的情谊,这种情感,无法用简单的“兄弟情”来一笔带过,也并非同性之爱的“荷尔蒙”,怎么形容呢,大概就是抛开性别,无关情爱,只是心灵相通。只可惜,美好的事物总是脆弱的。宰文和海骁因为一段无法厘清的情感各奔东西,而弗兰西丝和索菲也因为早有裂痕的人生观渐行渐远。从此,他们的身边再也没有了那个“懂”自己的“人”,而自己的灵魂也因此停留在了“那个人”离开的时候。
好在,电影有弥补遗憾之美,宰文在二十八年后远赴福冈,弗兰西丝不再较劲接受了那份工作,这些突破自我的行为,都让他们最终见到了曾经的灵魂之友——宰文和海骁坐在清晨的街头看一树盛开的樱花,而弗兰西丝与曾经的挚友索菲动容地相互凝视……
这一幕很动人
这两部电影都在借关系的探讨,反观着一个很重要的议题:“自我”。在社会中,如果一个人活得很自我,不盲从、不妥协,就很容易被冠以“幼稚、长不大、不成熟”的标签。弗兰西丝是很自我的,宰文与海骁更是如此。在外人看来,他们都有点“神经质”,跟社会格格不入,默默持守着自己青春时的“理想化”,不管是对爱情还是生活方式。在他们敏感脆弱的灵魂深处,一定是孤独而失落的,但还好,他们最终还是找到了平衡的方式,重要的是,他们自己帮自己找到,不是别人。
命运三人组
纵观《福冈》,张律导演善用影像节奏和诗歌特质,为观众在“日光之下无新事”的故事里,展现如梦如幻的氛围和情绪。在讲述中,观众需要放下日常中的线性思维,不用着急追寻开头、发展、高潮和结尾,只需跟着“张律号”过山车,感受疾风骤雨在耳边呼啸,捕捉光怪陆离在眼前掠过,体会两个至死是少年的中年大叔,他们曾经的青春岁月,感受此刻自己的紧张和紧绷,尝试打破国界、语言、性别之后的放松。
如果你坚持用逻辑脑来看张律导演的电影,恐怕只会在对于强情节的执着下,迷失在光影中。不妨学着像电影里那个女孩儿说的“要放松”,放松地来看这部电影,放松地跟着人物的眼睛和脚步,放松地看待朋友和恋人,放松地生活下去。不用追着导演问他到底想要表达什么,问问自己:我感受到了什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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特别顾问 | 探花
文字 | 大吉编辑部
图片 | 《福冈》剧照、海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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